星期四, 12月 30, 2004
名人在世新
近 10 年,世新大學邀請不少名人到校演講,這其中包括華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David Harvey、Jeffrey C. Alexander、J. Marshall Unger、林懷民、阮義忠、白先勇、侯孝賢、余光中等,有的我得幸參加,有的則未及參與。從自己參加的幾場演講中,我感覺到不同的名人,吸引的觀眾及造成的震撼各所不同。
這其中,參與層面最廣的,非華勒斯坦莫屬。華勒斯坦曾任美國耶魯大學資深研究員,現為布勞岱經濟、歷史體系、與文明研究中心主任,他的名氣奠基於《當代世界體系》這一本專著。他到世新演講的題目是「全球化──為何有那麼多爭議?」
因為是世界級的人物,聽到他要演講,想要一睹風采的教授及學生可真不少,而且難得的是來自各個學校,讓 A201 教室座無虛席。也因座位不夠,使得許多晚到的學生只好席地而坐,甚或倚牆而立站著聆聽大師演講。
另外一個造成旋風的是 David Harvey,他是後現代論述的大將,更著有《Production of Space》等專著,當天演講的主題是「文化產業與消費──文化?經濟?後現代」,由王志弘教授翻譯的演講稿「地租的藝術︰全球化、壟斷與文化的商品化」,從網路上都還可以找得到全文。(註)
令我比較驚訝的則是,好不容易請來的耶魯大學社會學系教授 Jeffrey C. Alexander,並未造成期待的風潮。亞歷山大教授其實也著有名聲,演講題目「文化創傷與集體認同」,呼應這幾年 228 事件文化創傷的著例。亞歷山大教授的題目其實相當扣聯台灣面對的認同問題,但為何無法吸引更多人聽講,我目前仍在納悶。
前面三位教授,論他們的研究主題,都比較屬於跨學科,因此容易吸引外校及不同學科的師生來校聽講。俄亥俄州立大學現任東亞語文暨文學系主任的 Prof. J. Marshall Unger,則顯然因為是語言學領域的關係,聽講的對象比較受限於語言學界,規模就小了很多。
這些國際知名學者之所以能夠來台,主要還是「蕭宗讓講座」及「曹演義講座」的贊助關係。這二個講座都是世新大學為了延攬具傑出國際成就的學者、專業人士,到校從事演講與講座,特別以募款方式取得設置經費,希望藉此傳承經驗,培養優秀人才。前者更是由前校長成嘉玲與傳播學院院長成露茜聯合捐款提供,藉以紀念她們的母親蕭宗讓女士。
與這些國際名人比起來,國內的知名人士來校演講時,聽講對象就顯然看不見校外人士,純以本校師生為主。但論數量,則並不輸給這些國際學者。林懷民及阮義忠二位名人到校演講時,活動中心就坐得滿滿的。當然這裡面一定不乏老師動員來的聽眾,但看到這些學生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代表這樣的演講確實發揮了一定的功效。
最近,我參加了一次令我印象深刻的演講,那就是余光中先生的二度蒞臨世新。當天,A201 教室再度爆滿,晚到的學生只好席地而座。我讀大學時曾聽余先生演講,睽違 20 幾年,余先生的丰采依舊。當天下午,近兩個小時的演講,我都專注地聆聽。最後的中英文詩歌朗頌,更讓我有著驚豔的感覺。經過余先生的唸頌,讓我對這些現代詩有著更深一層的體會。
白先勇及侯孝賢到校演講時,據說也是精彩之極。可惜我無法與會,因而失之交臂。雖然我無法場場參加,但卻深覺這樣的演講必須持續下去。這也是為什麼今年進行 94~96 年的中長程規劃時,我特別說服校長讓我在教務處下編列計劃,以補助大師到校演講。以當前各系的演講預算,有時實在請不動大師。如果由教務處給予補助,才能讓各系施展手腳,多邀大師到校,讓學生接受課堂教學以外的思想刺激。
註:相關演講影片請參見本校《網路英語沉浸園》http://vh.shu.edu.tw/~abc/corner/main_lecture.htm
星期四, 12月 23, 2004
西湖行腳
星期四, 12月 16, 2004
柳丁採收政治學
回老家主要是看看二姐;二姐夫月前過逝後,我偶而打打電話慰問,卻一直沒有再回家看她。這一次利用選舉假,找個機會,在週五的晚上,一路高速疾馳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打電話找她時,她竟已在園裡幫忙大哥剪柳丁。做完我的運動,我開著車到柳丁園找她,沒有想到二姐、大哥、大嫂、姪兒及外甥,都忙得不可開交。我本來一路回來,也想幫忙大哥採收柳丁,沒想到一提出想法,就被委婉地拒絕。幾年來,我這個在大學教書的書生,碰到任何農事,都會自動地免疫,連想幫忙的機會都沒有。
幫不了忙,我只能在旁邊看他們如何工作。一把剪刀,他們俐落地將一顆顆柳丁剪下來,放在籃子內。邊看邊聊天時,我好奇地問一棵柳丁樹平均生產幾顆柳丁?大嫂開玩笑地要我自己算看看。事實上,要算也有點困難;一棵棵碩果纍纍的果樹,緊臨地挨在一起,想算都很費功夫。我粗略地估計了一下,大約 150 顆左右。
大哥倒是以另一種方式告訴我答案,他們的算法是一棵柳丁樹生產多少台斤。依照他的估計,一棵柳丁樹約生產兩百台斤的柳丁。他的答案,對我產生不了什麼意義。我想知道的是幾顆,他談的是幾斤,這樣的差距,可以體會我的興趣與他的關心果真不同。
今年的柳丁價格並不好,一台斤只有 5 元左右。對果農而言,這只是成本價而已。也因為如此,他們不得不節省開支,盡量不請工人幫忙,而是以互相支援的方式進行採收。這也是為什麼二姐及外甥會在大哥田裡幫忙的原因。等大哥的柳丁採收完,再過幾天,二姐的柳丁要採收時,那個時候,大哥、大嫂及姪兒就會再度出動,反過來幫忙二姐。
到了採收期,在國小教書的姪媳婦都必須幫忙。他們剛生產的小女兒,原來都是大嫂在帶,但一到採收期,大嫂忙不過來,姪媳婦只好請假帶小孩,讓大哥大嫂能專心趕快搶收。
其實,對這些果農而言,也不是要採收就能採收。他們一切的動作,都受制於中盤商。以 12 月 11 日當天為例,中盤商就將當天要採收的水果,按比例分散給簽約的果農。以大哥來講,他當天只被准許採收 8 千台斤,接下來就等著中盤商的電話,約定下一次的份額。當天下午在家裡時,中盤商原來講好隔天可以再採收,沒多久卻又來電取消。害得大嫂必須趕快連絡約定幫忙的人手,取消原定的計劃,隨時等候新的命令。
那一天下午,我自己摘下一棵柳丁,徒手撥開厚厚的果皮,嚐起大哥親植的水果。幾十年成長故鄉滋長的果實,果然甜味十足。可惜的是,這樣美麗的水果,價格偏偏太過低下,無法讓故鄉的果農,開懷地享受豐收的紮實感。這恐怕是我這個偶爾回鄉的遊子,最感覺傷感的。
那天晚上,選舉開票後,被尊稱為「農民立委」的林國華,竟然落選!我正在納悶這位古坑鄉的傳奇人物竟會選不上時,大哥輕描淡寫地指出,林國華推出的柳丁採收案,被鄉民視為無濟於事,誰會投給他?
我好奇地追問林國華推出的採收案細節。原來林國華努力促成的優惠案,是合格的柳丁一台斤 5.4 元,不合格的一台斤 4.2 元,這其中,農民必須雇車將柳丁載到農會,因此還要加上運費的成本!大哥說,農民算一算,這樣的優惠有等於無,最後農民決定以一台斤5元與中盤商簽約,草草賣出。
看來,雲林縣的農民已開始開竅。以前那種賭一口氣、一路挺到底的精神,已經逐漸消失在黃昏的水果園中。日子仍然必須過,生活還是比較重要。
星期四, 12月 09, 2004
《珈琲時光》開鑼了!
星期四, 12月 02, 2004
浙江大學一行
注1:世新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院長。
注2:「221 工程」與「985 計劃」都是中國的高等教育重點發展政策。「221 工程」目的是在 21 世紀集中投資,重 點建設好 100 所高校;「985 計劃」名稱取自江澤民 1998 年 5 月在清華大學談話,內容要求高校培養創意人才,取得創意成果。
注3:世新大學新聞傳播學院院長成露茜。
星期四, 11月 25, 2004
北京印象
註:世新大學新聞傳播學院院長成露茜。
星期四, 11月 18, 2004
大陸高教表面精英化
十餘年前,陸委會曾經有意委託我赴大陸考察資訊機構,但當時大陸的飛安欠佳,家人深覺不安,因此最後予以婉拒。此次我最後決定出國,一來小孩已比較不用我費心,另者此次參訪的主題鎖定高等教育,尤其是 211工程(註1)的精英學府,這些正是我這幾年關懷的主題,因此最後決定排除萬難赴大陸看看。
參訪團成員約 20 位,來自公私立大學的教授與行政主管。11 月 6 日抵達北京,我們先參訪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及民辦的北京城市學院。11 月 10 日到天津參訪南開大學,11 月 11 日參訪上海的復旦大學,11 月 12 日赴杭州參訪浙江大學。出國前,朋友都嘲笑,五天趕四個大城市,最後一定都是在搭車及趕飛機。
九天的參訪,對大陸的高等教育機構有著粗淺的印象。說粗淺,是因為不斷的官方報告及行政主管的座談,並無法深入問題所在。時間太趕,不及與教師及學生深談,在最後總結的討論會中,讓我覺得是此次參訪中的美中不足之處。因為官方給的資料常常虛虛實實,不加解讀,很容易信以為真。
幾天下來,除了城市學院以外,這幾所大學吸收的都是大陸的精英。以人民大學為例,學生都是各省統考一百名內的學生。這樣的學生,若好好訓練,都將是人才。一路聽下來,這些學生的經濟普遍並不寬裕,因此政府都會給予充份的補助,甚至有些連吃住都幫忙照顧到。要不然以大陸的學費現況,能夠讀得起的恐怕並不多。
城市學院是本次參訪的唯一民辦大學,學費不低,一年約 8 千人民幣,但標榜所有的課程以配合社會需要為主要考慮,因此就業率達到 97%。看到這個學校,會想起台灣早年的專科學校,一切為教學。不過,這個學校有一個令我們驚訝的政策,那就是未達錄取標準的學生,如果家長願意贊助,學校會讓他們入學。學校就用這些贊助經費,陸續蓋起大樓。
在浙大的座談中,我們發現大陸的學生與台灣的學生一樣,因為都是統考進來,主動探究的心並不強。最後結論,問題仍然出在聯考,為了聯考只好填鴉死背,結果就是犧牲了創造力。
在南開大學,碰到一位願意深談的女老師,她告訴我們大陸的學生目前有著信用危機。主因是這些負載國家就學貸款的大學生,還款意願薄弱,寧願賴帳。她憂心這些精英就學時已有這樣的習慣,如果他們畢業,當了主管,會出現什麼危機,實在令人難料。
在復旦大學,我提出大陸大學的退學率問題,結果副校長回答說復旦的學生沒有任何人被退學。我不及細問,但一直思考何以如此的原因。學生太好嗎?但又覺不可能。因為大陸也是依照統考分數進行分發,因此不少學生會高分考上沒興趣的科系,有的則是興趣甚高,但成績上不了第一志願,隨學校安排就讀的科系。這樣的態勢,如何可能沒有退學的問題?
到了浙江大學,我追問同樣的問題,但回答仍不是很令人滿意。比較清楚的則是,大陸學生如果興趣不合,也可以轉系,但門檻及人數多所限制。這個問題,直到回台,我仍沒有確定的答案。
其實大陸高教的危機,還出在貧富懸殊的問題。在人民大學的研討會上,我就質疑,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為何教育如此精英化?我以「矛盾」二個字提出質疑,當然不出所料,這些領導一力否認,他們答以各地方仍有不同的學校及終身學習機構提供學習機會。
但在一次餐敘時,我們聽到的卻是更為嚇人的數據。在大陸,尤其比較偏遠的地區,能報考的其實是被篩選過的,10 個高中生有 5 個被排除在報考的資格外。因此,大陸的就學率,其實是被高估,他們的分母被刻意縮小了。
提出這個數據的學者還指出,大陸現在最駭人的是貧富懸殊的問題,他們現在執行的是一種變相的農村剝削政策,問題早已浮現,但一直採取高壓的策略。這位學者指出,如果 10 到 15 年內無法妥善解決,他們都覺得大陸其實並不樂觀。
幾天的參訪,我們看到大陸高等教育的馬太效應(註2)趨勢,資源一直集中在幾個名校。我們也看到政策一直在鼓勵與國外的連繫,試圖打破現有限制,推出各種機制,如特聘學者、黨管學者、長江學者等邀請國外學者及鼓勵研究,也不斷派遣教師出國交流。能否成功未知,但他們的氣勢確實非我們所能及。
當然我們也看到黨部對學校的控制處處可見,行政主管的黨員身份有點像當年國民黨執政時期的台灣,這種體制,難怪大陸高校讓人覺得異常平靜。但也不得不讓人質疑,沒有思想百花齊放的校園,如何達到學術成長的刺激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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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211工程:中國的高等教育重點發展政策,指在 21 世紀集中一部分投資,重點建設好 100 所高校。
【註2】馬太效應:《馬太福音》第 20 章有句名言:「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餘。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這句名言流傳甚廣,它所指的現象被人們稱為「馬太效應」(摘自現代教育報)。意指強者益強,弱者益弱。馬太效應:
《馬太福音》第 20 章有句名言:「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有餘。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這句名言流傳甚廣,它所指的現象被人們稱為「馬太效應」(摘自現代教育報)。意指強者益強,弱者益弱。
星期四, 11月 04, 2004
古坑咖啡上頭條
星期四, 10月 14, 2004
俞力工的難題
星期四, 10月 07, 2004
學術評鑑反思研討會
星期四, 9月 30, 2004
捷運上的數學運算
星期四, 9月 16, 2004
沈教授終於走了
星期四, 9月 09, 2004
夢回 Madison
星期四, 9月 02, 2004
書頁脫落的日子
註:按政治大學《新聞學研究》季刊唐士哲文「媒介社會的批判實踐:評介 Scott Lash 的《資訊批判》」,暫譯做《資訊批判》,供讀者參考。
星期四, 8月 19, 2004
我的故鄉國小
星期四, 8月 12, 2004
學校的場子
星期四, 8月 05, 2004
威斯康辛的校園
星期三, 7月 28, 2004
書店依稀的身影
星期四, 7月 22, 2004
與研究生面談的日子
星期四, 7月 15, 2004
李元松之死
邪師現代禪李元松 12 月 10 死了!這十多年來,邪師現代禪李元松自稱得証四果大羅漢,然後早期他開禪修班授課,也為人家印証二果、三果羅漢,被李元松印証過的禪修學員,不下 500 人。請問這種未悟而自認開悟的邪師,死前後悔來得及嗎?李元松短命享年 47 歲,且近年來多病纏身,李元松是不戒菸酒,且大談縱情慾修行,他不是証大羅漢嗎?他為何不像阿難尊在恆河上空現 18 神變,再入滅呢?
凡夫我由於生了一場病,9月下旬方覺過去的功夫使用不上,從而生起疑情:過去所謂的「悟道」應只是自己的增上慢。我為往昔創立的現代禪在部分知見上不純正之一事深感慚愧,特向諸佛菩薩、護法龍天、十方善知識、善男子、善女人至誠懺悔。
我今至心發願往生彌陀淨土,唯有「南無阿彌陀佛」是我生命中的依靠。
星期四, 7月 08, 2004
臥虎藏龍許師父
幾年前,我感覺腰身不適。不只身體無法前彎,嚴重時,在教室一站久,酸麻的感覺都會從腰一直延伸到腳底。晚上睡覺時,因為幾個小時未動,一覺醒來,全身僵硬如石,一定要柔軟一下,才稍覺舒暢。
為了治療,我曾嘗遍各種民俗療法。因為擔心是骨刺,到醫院照了X光,醫師說沒事,症狀卻依然。有一陣子,我更懷疑是不是身體長了不好的東西,才引發這種治療不來的後遺症。
後來,透過其他醫師的轉介,我到第二公保找一位骨科醫師。到現場時,發覺他面對的非殘即老,我竟然年輕的病人。簡短聽了我的描述,看一看 X 光片,問了我的歲數,叫我做了幾個動作後,他直接了當地說我的問題是肌腱退化!他說明像我這種年紀的男人,因為中年有所成就,開始享受安逸,年青時常作運動的習慣慢慢中斷。連帶地,以前素有彈性的肌腱開始退化,這就是多半中年男子腰酸背痛,卻又找不出毛病的主因。
聽了這一席話,我恍然大悟。那幾年我因為著迷打坐,不只參加二次禪七,在家裡時,早晚更會打坐一個小時。運動真是比較缺乏,這果然若合骨科醫師的解釋。醫師的說法卻也讓我大感放心;因為只要不是重大疾病引發的症狀,也不是惱人的骨刺都好。於是我問他怎麼辦?他輕描淡寫地說出「游泳」二字!在我追問之下,他解釋說,要治療這種毛病,還是得靠「全身」運動,讓手腳都受到牽引,肌腱的彈性自然會逐漸恢復。一般的運動都只有局部的功能,只有游泳,才能讓手腳及腰部的肌腱全部運動到。
離開醫院後,我開始盤算如何進行復健計劃。想一想,淡水房子所屬的社區正好有泳池,暑假找時間去動一下,應該沒問題。但隨後呢?淡水的秋天水冷得快,能游的時間其實並不長,冬天及春天更不用講。這一想,心裡頓然涼了半截!到最後只好回歸常態,早上打打太極,偶而到台大吊單槓,聊備一下牽引的動作。然而,這些終究不是全身運動,因此毛病還是時好時壞。
7 年前的一次學術研討會,讓我碰到了新的轉機。當天,我向與會的朋友談及自身的困擾,她遲疑了一下,然後問我要不要試一試推拿?我當下頓感納悶,她不是在榮總服務嗎?為什麼也相信這一套?何況我也不是沒有嘗試過,我曾到一家頗具知名度的中醫院推拿,而且還利用他們的設備進行機械牽引過,然而都只是暫解痛苦而已。但我轉而一想,以她在榮總工作的經驗,還向我推薦,這個推拿師父鐵定不簡單。據這個朋友的說辭,這位師父並不輕易接病人,非熟人推薦向不接見。朋友所推薦的推拿師,就是影響我下半生的許師父!
從此以後的幾年,我每週固定一次要去拜訪許師父。推拿通常由頭開始,然後肩膀、手腳及於腰。這是一種全身放鬆及幫助運動的過程。由他的推拿過程中,我可以體會他對人體骨骼及筋絡精通的程度。如果要形容,那就像莊子在養生主中,描寫庖丁高超技巧的「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嚮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會」的感覺。經過許師父一段期間的治療後,全身僵硬的感覺慢慢消失,我開始可以往前彎腰,雖然仍有少許的症狀殘餘,但透過其他運動的襄助,我總算慢慢回復正常。
從與他的對談中,知道他的功夫,絕大部份是透過親身經驗所累積起來的。他常說我們這些客人是他的菩薩,就是因為我們不間斷地去找他,他才有機會磨練出這樣的功夫。事實上,許師父所擁有的技藝,就是博蘭尼在「個人知識」書中所講的默契知識。用博蘭尼的話來形容,就是我們懂得比能說的還多的知識。這些默契知識,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一直累積,與我們的肢體已結合在一起。以許師父來說,他的默契知識已融入在推拿動作中,我幾次要他描述為何能如此精通,想拜他為師,要他將功夫教給我,他慣常的表情就是微笑,一幅佛說不可說的神秘樣子。其實,我從博蘭尼的書中早已知道,想學默契知識累積而成的功夫,必須花時間,透過觀察及模仿,揣摩其中的訣竅,才可能有所成。想要速成,門多沒有!這樣的默契知識,我從學習太極拳的經驗中,也有著同樣深刻的體會。
星期四, 7月 01, 2004
悲欣交集
李叔同於一九一八年於杭州虎跑定慧寺落髮為僧前,曾有許多膾炙人口的藝術創作,包括一九一五年(民國四年)李叔同三十六歲時的許多填詞作曲,例如:送別、早秋、憶兒時等。
星期四, 6月 24, 2004
可恨的病毒
大約幾週前,家裡的電腦開始出現不穩的狀態,上網時更是受到很大的影響,常常變得又鈍又慢。我的小兒子向我抱怨,他玩電動遊戲時,很容易當機,必須重新開機才能玩。
雖然我從此定期進行掃毒,但情況並沒有因此改善,天天還是看到掃毒軟體顯示的病毒警告。而令人無可奈何的則是,連掃毒軟體也常常被打敗,大剌剌地告訴我:清除失敗!
看看情況愈來愈不對勁,我只好到學校求救。電算中心的范修維老師告訴我,不能只靠掃毒軟體,還必須不定時上微軟網站去做軟體更新的動作。這一下我才知道,我們以前對掃毒軟體寄望太深,反而身受其害。微軟軟體本身有缺陷,微軟大約也知道,因此無時不在進行軟體安全強化的作業。只要上網,透過工具中的「Window Updates」,就可以找到這些不斷更新的軟體。
回家後,我就照范老師的建議進行更新,果然有一段期間看起來還穩定。但沒有多久,狀況仍然不斷。我知道,這一下只能進行最後的處理:重灌微軟的軟體。 於是,我開始四處請教如何重灌軟體的方法。有些學生知道我想重灌,就自告奮勇要來家裡幫我。但我這次一律拒絕!之前就是因為都是別人幫忙處理,到最後變成事事還要求人。這一次,我決定靠自己。
拿到軟體後,我就大膽地開始進行重灌的作業。沒想到,生手就是生手,灌好後舊有的系統仍在,換句話說,我的家用電腦裡出現了二套 Window XP 軟體!而更糟糕的竟是,新灌的 XP 竟然上不了網。不管我如何設定,甚至拿到 ADSL 服務公司網上的設定方法,就是上不了網。
看看情況不對,我只好準備重灌一次。這一次,我的教學助理蔥頭,知道我有重灌軟體的問題,就拿著幾張從雜誌上撕下來的文章給我。在文中有很清楚的步驟,教人如何一步步地重灌 Windows XP。
拿到秘笈,我以為一切穩當。萬萬料不到,最後我還是失敗,結果則是我的電腦裡面出現了三套 Windows XP 的軟體!這下子,我是徹底被電腦打敗了!看看情況不對,我只好拆下硬碟,隔天帶到學校圖書館,問電腦甚精的簡璽恩該如何處理。
我本來是要他幫忙將硬碟重新格式化,回家自己再重灌。因為如果是新格式化的硬碟,微軟軟體就不會出現我這幾天面對的種種狀況。
璽恩看了看,他不敢貿然為我重新格式化。他一再強調,操作得當,XP 本來就可以格式化的。我想一想,就問他正確的操作步驟是什麼。跟他討論了好一陣子,我總算摸索出自己出現的問題,及從何處進入,如何選擇的步驟。
當天,我把硬碟帶回家了!這下果然一試成功,但問題還在後頭;灌好了微軟,網路偏偏又連不上。這一下子偏又碰上週末,網路連線公司不上班,一趟折騰下來就好幾天又動彈不得。直到週一上班日,才透過電話連絡,解決連線的問題。 問題仍未解決。我一能上網,即刻想到微軟網站更新軟體,但竟連不上。透過連線公司的解釋,才知我的電腦可能感染病毒,建議我關機 3 到 5 分鐘後重開,一開機馬上點進更新檔案的網站,盡快強化。
我到最後成功將掃毒軟體灌好,將更新檔盡力下載,已是隔天端午節的中午。算一算,為了讓電稍腦順利運作,我已耗了三個禮拜,我真恨死了寫病毒軟體的人。但話說回來,透過這一次自己從頭到尾摸索,我已了解整個重灌的問題所在,更知道防範病毒的重要動作。所以,愛寫病毒軟體的年輕人,放馬過來吧!
星期四, 6月 17, 2004
學術暴力何其多
但國際聲望是不是可以僅由發表的數量看得出來,實在令人質疑。國外比較強調的反而是代表學術品質的被引用率及相對影響指數,就這個面向來看,台灣就顯然不如預期。美國科學資訊研究所的最新資料就顯示,台灣這幾年間的論文被引用率,除了農業尚可外,另外的 20 個領域都在全世界的平均值以下。
為什麼政府如此鼓勵向外發表的學術論文,得到的卻是國外學術界的冷眼對待?如果是這樣,豈不是證明這樣的做法,還有再三思的空間?學術界各有學術社群,不管是國內或國外,讓學者決定該在哪裡發表論文以發揮各自的影響力,這應該才是尊重學術自主權的真諦吧!
如果真要證明我們的國際聲望,還是以提升論文的被引用率及相對影響指數比較實在。以丹麥為例,研發經費比例不如台灣,但各研究領域的影響指數卻多在世界平均值以上。如果我們學學丹麥,不要如此刻意要求學者一定要往外發表,而是擇優發表論文,被引用的數據就不會如此難看。
另一種學術暴力出現在台灣的學門建置上。在台灣,那一個學系先設置,就有定義這個學門內容的優先權。十幾年前台灣大學「圖書館學系」擬改名「圖書資訊學系」,卻遭到電腦學門的反對,就是一個著名的例子。因為電腦學門認為「資訊」這二個字只有他們才可以使用,其他學系不應僭越他們的學術權力。 其實,在美國,「資訊科學」在 1960 年代就被定義為一種研究資訊的產生、散播、蒐集、組織、儲存、檢索、利用及詮釋的一門學問,這裡面關注的是資訊內容由產生到傳播到被利用的完整過程,裡面與之相關的領域不知凡幾,電腦只是扮演資訊處理的工具而已。
由中華民國期刊論文索引查尋,民國 58 年管理資訊系統的文獻開始出現「資訊」這二個字。但「資訊科學」這個名詞,則是民國 64 年才由圖書館學界及電腦學界正式引入台灣,當時不管是圖書館學界或是電腦學界的學者,都將「資訊」這個名詞視為與資料、訊息等同的詞彙,換句話說,資訊是內容,它不是電腦。
但曾幾何時,「資訊」在台灣竟已變成電腦的同義詞,所謂的資訊產業就是電腦產業,資訊科學系就是電腦科學系。這真是一個弔詭的發展!但稍為了解內情的人,應該不難推導出個中原因,那就是國家產業的發展政策決定了知識的內涵。
民國 65 年,資訊工業首度在台灣被提出來討論。民國 68 年,台灣到日本取經,參觀日本的資訊工業及資訊週的展覽。李國鼎於民國 69 年加入資訊工業的論述,更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李國鼎的專文中,並已擬定資訊工業發展的目標與策略,論其內容,不外推廣計算機的應用、厚植資訊技術能力等。以李氏政務委員的身分,更手操科技政策的發展,專文中的思想最後將資訊產業演變成電腦相關產業,並不會令人太驚訝。
「資訊科學」被電腦學界壟斷後,最大的權力展現是各種不同資訊相關科系的出現,如資訊工程、資訊管理、資訊科學等,如日中天時,就變成前述學門名稱的獨佔,並影響其他相關學科的發展。這樣的趨勢,直到80年代中才開始改變。但台灣資訊相關學科的知識不平衡發展,已整個遭受扭曲,難以逆轉了。
星期三, 6月 09, 2004
維根斯坦在卑爾根嗎?
幾年前,成嘉玲校長帶我們走訪北歐時,曾在卑爾根短暫待了幾個小時。導遊說卑爾根以前是維京海盜聚集的大本營,維京人曾從這個終年不凍的港口,征服附近各國,肆虐不知多少城市。如今,仍留有據說是維京人殘留的古城,可惜當天我們急著要離開,沒有好好端詳一番。
那一天我們當然逛了卑爾根有名的魚市,看見道地的魚卵,還嚐了鯨魚肉,我們還買到以為台灣才有的草莓。其實,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我們坐著纜車,以近 70 度的坡度,直上 320 公尺高的 Mount Floyen,居高臨下俯瞰這個海港城市,想像當年維京人乘著海盜船出征的壯觀景象。
那一天,我們吃完午餐就離開了卑爾根,搭著遊覽車開往 Voss,準備隔天遊覽壯觀的峽灣風景。短短幾個小時的卑爾根停留,我留下的記憶仍然限於海港邊的一場散步、熱鬧的魚市及 Mount Floyen 的海峽景觀。
回到台灣後,我陸續才知道,有幾個世界上的知名人物都曾落腳卑爾根。挪威最偉大的作曲家,以《皮爾金組曲》(Peer Gynt)聞名的葛利格(Edvard Grieg, 1843~1907),就是在卑爾根出生的。而胡適在 20 世紀初,特別為中國人介紹的易卜生(Henrik Ibsen, 1828~1906),在人生潦倒的時候,也曾應聘到卑爾根的國家歌劇院,打下往後劇本寫作的基礎。
這二個大人物曾在卑爾根待過,讓我頓生當時匆匆離開的遺憾之感。如果當時知道有這一番故事,就應該至少留一個晚上,好好徜徉葛利格及易卜生曾逛過的街道。
這也是為什麼,聽說我所佩服的維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在卑爾根待過時,我努力地蒐尋資料,想知道他在卑爾根的種種細節。這是最近幾週,我翻遍了傳記,上網不知多少次,不斷探尋的主因。我嘗試以維根斯坦與卑爾根配對,但只找到卑爾根大學設有維根斯坦的手稿檔案室,及正進行數位計劃的種種報導。不甘心之餘,我再以維根斯坦及挪威進行配對擴大尋找,但仍然無功而反,還是找不到維根斯坦在卑爾根生活的記載。
後來從一些傳記中,我慢慢知道,維根斯坦只是經過卑爾根,轉向更北方的 Skjolden。那大約是 1912 年之際,維根斯坦陷入人生最憂鬱低潮的時期,他不顧羅素的勸告,執意離開劍橋,在卑爾根更北的 Skjolden 蓋了一座小木屋,一個人離群索居,思索他的哲學問題。這一段沉思期的成果,後來發展成他前期的成名作「邏輯哲學論」(Tractatus Logico-Philosophicus)。
維根思坦沒有留在卑爾根的這個事實,並沒有讓我因此對卑爾根失望。想一想,在那麼寒冷的地方,竟然有這些偉大人物留居附近,並創造出這些偉大的作品,就夠我憧憬了。他日還有機會,我還是會回到卑爾根,而且一定要留下來過夜,利用多餘的時間,好好踏尋一下這些知名人物遺留的殘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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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參考資料
The Wittgenstein Archives at the University of Bergen (WAB)http://gandalf.aksis.uib.no/wab/
Internet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 > Ludwig Wittgensteinhttp://www.utm.edu/research/iep/w/wittgens.htm http://www.philosophypages.com/ph/witt.htm
星期四, 6月 03, 2004
校園何必曰大
那一天,師範大學一位選修我課程的學生,跑到世新來找我。聊完了他想問的研究問題,已到中午時間,我邀請他到學校的翠谷西餐廳吃飯。
他一邊吃,一邊讚賞世新校園很漂亮,還有翠綠的樹木在學校兩邊,他感覺很舒服。他說師範大學就在大路旁,一點都沒有校園的感覺,每一次上課,他總是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地走向校園。
這位師大的同學,順便誇獎一下世新大學的圖書館。他說圖書館的氣氛很好,最重要的是很乾淨;他去過那麼多圖書館,從沒有一個圖書館的廁所,如世新圖書館般乾淨,他說這真是圖書館界的異數。圖書館的廁所,因為人來人往,一向不好維持,想不到世新圖書館能做到,他覺得很不簡單。而書架的管理更很有制度,書都站得整整齊齊的,可見常常進行讀架。
聽到別校的學生誇講自己的校園,確實備感新鮮。日前的一次導師會議,才有一些老師批評學校太小,而且不美,希望進行校園的美化。但透過別校同學的比較,看出來的世界,竟然完全不一樣,這真是有趣的對比。
其實,幾年教書下來,我也碰過不少學生,向我擾嚷說要重考,最主要的原因,竟然是世新校園太小,他們憧憬的是像台大那樣的校園。
然而,從中年的角度來看,經過不少風雨之後的心情,早已超越校園大小的局限,看的反而是校園老師互動的氣氛夠不夠。我曾經在大學校呆過,那種一個蘿蔔一個坑的環境,反而讓人備覺孤單。世新的小,讓人際的溝通更容易發揮,而且,因為常常接觸,頓感人情味的深厚。
世新最令外校學生驚訝的,反而是沿著仙跡岩的一片森林景觀。這一片美景,最近才有一位從哈佛大學來的學者大加讚嘆。師大的這位學生,之前大約已經風聞仙跡岩的傳說,上週上課時也要求我安排時間,帶他們爬仙跡岩,順便一探呂洞賓的神仙腳印。
其實,幾年前我剛到世新時,幾乎每週總要爬個一、二次。上我課的大一學生、在職專班及研究所的學生,都至少要與我爬一次仙跡岩。我帶他們爬山,除了訓練訓練學生的體力外,也是希望他們既到世新,就必須熟悉世新周圍的環境。我告訴他們,如果那一天要考期中及期末考,圖書館空間不夠,他們可以帶書上山,找一片綠蔭,坐下來就可讀一天的書。講歸講,看起來這些學生不太像會如我所吩咐地去做。更何況,我有幾次,還被這些「肉雞」學生嚇過:其中有一個女同學一上山,就臉色發白,不得不躺在山上的亭子,休息了好一陣,才恢復正常。
以後,碰到教過的學生來找我,敘舊時,他們最懷念的竟是我帶他們爬山的日子。看來除了教室經驗外,這些學生需要外面空間的暫時解放。世新在這個部份,剛好是其他學校所無。一座山如此近在咫尺,當成戶外教室,正好彌補學校稍小的缺憾,而且更讓學生的記憶無限延伸。
這一陣,我因為太忙,爬山的日子轉少。但有時吃午餐時,從翠谷西餐廳探頭,總會被緣山的翠綠攝住目光。最近,我已變成翠谷的隱士,日日與學生沉迷於大哲學家的原典思想。我深深地感覺,翠谷的物理空間雖小,思想的空間卻可以自己經營,而且無限遠大,重要的恐怕是心境吧!去掉二元對立,所有的小大之分自然無形。
星期四, 5月 27, 2004
想起Voss的日子
我並不是因為要表演一手撐傘,一手掌控手把的功夫,而是因為這個時候,景美溪及新店溪的河水暴漲,我喜歡涉草原而過,騎到岸邊,找一個最好的角度,好好感受飽滿的河水,穩穩地劃過台北盆地。
有時如此看著看著,我會勾起多年前,與成嘉玲校長訪問北歐時,在挪威的一個小鎮Voss的回憶。
Voss因為它的山水秀麗,所以有小瑞士之稱。我對Voss的記憶,大半是河流及積雪未化的山。我們之所以會在Voss停留,是因為隔天要到挪威聞名全球的冰河峽谷,所以才會在這個小鎮轉車的。
我們住的旅館就在小鎮的河邊,到的時候已是下午,趁著晚飯還早,我與會計室張宏源主任,順著河流一路向下探險。這一條不知名的河流,水流湍急、清可見底。他們說這是一條冰雪融化匯積而成的水流,在北歐一向終年不停。那時是夏季,只要看看山上白雪暟暟的山,就知所言不假,也因此,這條河的水,就是在夏天,仍然是冰冷的。
我們順著河流往下,穿越一片森林,數分鐘後,就看到一片漂亮的湖泊,以白頭的群山為背景,在陽光下燦爛發光。我摸摸湖水,果然冰涼,但岸邊竟有一些小孩子還在戲水!看來,北歐人跟我們對溫度的感覺,有著不少的差異。這樣的溫度,以來自南方的我們,是無法入湖游泳的。但我看森林邊露營的這些遊客,倒是習以為常的樣子。
吃玩了晚餐,我獨自一個人又沿著同樣的路,走了一次,而且走得更遠,直走到河流入湖的地方,才沿著湖邊慢慢回頭。隔天早上,我一大早又繞了一圈,而且就在河邊打坐一番。若不是清早一場傾盆大雨,在那麼寧淨清幽的地方,我一定會有禪定的收穫。
我對Voss的回憶,除了山山水水以外,還殘留離開前夜,與一位挪威人的對話。北歐因為晝長夜短,在台灣早應該黑濛濛的時候,在Voss卻仍然陽光刺眼難消。我們一時睡不著,於是就在旅館的外面叫了一些啤酒,休息聊天。不多久,有一個北歐人主動跑來與我們打招呼。聊開後,我們才知道,他為北海油田工作,因為工作辛苦,因此工作一週休息一週。我們聊著聊著,就談及北歐的福利這麼好,有這麼多休假,大家應該都很快樂。其實不然,這位朋友深感北歐冬天的苦冷,而放假這麼久,對他反而是一種折磨。也因此,打獵變成他們冬天殺時間的消遣。他指著遠遠的山上,說他有一個木屋在上面,一到冬天,白雪封山的日子,他們就會上山,看看自己打獵的運氣。
看起來他並沒有我們所認為的快樂,氣候應該是一個重要的因素吧!對我們這些遊客而言,一日之遊,充滿驚豔地離開。但對他們,每日面對這些山河大地,一定日久也會生煩。他心中一定也渴望著大城市,我想!
那個晚上的一段對話,比我往後近10天的遊歷,還留下一生深刻的印象。這也是我常常想回北歐的原因;我很想在冬天,重回Voss,看這個小鎮及湖泊冰封的景象。還有,我也很想再看到那位挪威人,看他過得好不好,在那一個遙遠冰冷的Voss小鎮。
星期四, 5月 20, 2004
買書的非理性
那一天,經過明目書社的時候,看到亨利?米勒所寫的《我一生中的書》,翻了一翻,我下了決定買回家。如果有人問我,為什麼只為了其中的一個章節,買亨利?米勒這一本書,我倒是可以給個解釋。
當我在翻亨利?米勒這一本書的目次時,一個名字出現在我眼前,那就是克里希那穆提(Jiddu Krishnamurti)。克里希那穆提生於1895年,在1909年被通神學會挑選為再世的人間導師,宇宙意識能的化身。他悟道以後,在西方四處宏教,造成廣泛的影響。但沒有想到,大家倚賴方殷之時,他竟然宣佈退出通神學會,希望以前的信徒找尋自己的解脫之路。克里希那穆提於1986年去逝,享年91歲。在台灣,他的書多半已被引介進來,其中胡茵夢更是最大的推手。
我會接觸克里希那穆提,是在民國75年之際。那一年,我考上公費留考,出國前,參加科見的英文訓練班,當時教英文的老外,常常手上拿了一本克里希那穆提的《Think on These Things》。透過這位英文會話老師,我對克里希那穆提這個名字開始有了印象。後來我帶病出國,初到美國的前幾年,一直在研讀宗教及靈修的書。也是在那時候,我在學校的圖書館,找到不少克里希那穆提的書,更在學校附近的舊書店買了幾本。當時,我幾乎看遍所有他的書,包括一本胡茵夢已翻出的傳記。
在面對生死的那一段晦黯的日子裡,克里希那穆提的思想讓我緩解不少生死的憂慮。對禪宗有所了解的人,會從他那裡找到共同的思想解放質素。他的想法其實很單純,用很平常的英文寫出,卻又很深沉。重要的其實在於我們縱然理解了,但做得到嗎?這就是佛教所言「解行並重」的境界。
也因為我對克里希那穆提的信服,後來一位從秘魯來的同學,因為鼻咽癌住院時,我還將影印收藏的克里希那穆提的一本書送給她,冀望有助於她面對與我相同的生死問題。這位同學,後來終究不敵癌細胞,不多久就病逝了,我也不知道,克里希那穆提是否對她產生了任何幫助。
因為這一段因緣,當我看到亨利?米勒在書中提到克里希那穆提時,確實讓我眼睛一亮,讓我想一窺他如何看待克里希那穆提。因此,買一本亨利?米勒的書,只是為了滿足我數年前的一段回憶,而且只是不到10頁的記憶,這顯然是非常不理性的動作。但對於文字魔力無法抗拒的書癡來說,這卻又是我們與過去世界扣連的方式,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無法體會的。
這會讓我想起,上個週末,我逛遍台大附近的簡體字書店,為了買不到新書而懊惱時,竟然在專賣舊書的小高的店,看到G. Deleuze與F. Guattari二人所寫的《Anti-Oedipus》與《Mille plateaux》。這兩本二手書,躺在成堆的舊書上,顯得有點突兀,我撫摸及翻閱再三,一直無法決定是否要買回家。詢價時我問小高,這兩本書是怎麼來的。小高告訴我,這是一個年輕人的書,而且是親自拿到書店賣給他,很秀氣的年輕人。聽他講完這一些話,我掏出了錢,帶著書離開小高的店,帶著一點英雄惜英雄的惋惜感。
其實,在翻閱時,我知道我一時是無法讀這兩本書的,但一方面發覺這兩本書和我與學生正在讀的《Critique of Information》有關聯時,我感覺必須先擁有它。
這就是書癡買書的非理性態度;一方面躊躇,一方面卻想擁有的無奈心情。
星期四, 5月 13, 2004
學術評鑑盲點多
教育部所推出的高教評鑑,其實已在學術界揚起不少波瀾,尤其在人文及社會科學界,更是引發沸沸湯湯的議論,其中更不乏重砲似的批評。這樣的批評,在我主持的綜合座談中再度出現。當天參與座談的學術界人士,除了一位是圖書資訊學界的老師外,另外二位則是政治大學新聞系的鍾蔚文教授,及中央研究院史語所的王汎森所長。鍾教授是有話直說的人,在各種場合向來以敢言著稱。王所長會受邀與會,與他當過國科會人文處長有關,而國科會正是利用計量指標衡量學術貢獻的始作俑者。
鍾教授首先發言批評,他質疑以引文來進行評鑑是一種不恰當的做法,尤其是效度的問題更值得深思,他甚至質疑評鑑可能嗎?他當天發言的主要重點,在強調學術研究應該發揚林毓生教授於《思想與人物》一書中所揭櫫的「比慢的功夫」;學術就該慢工細火,需要時間培養支援意識(Subsidiary awareness),才能提出有創見的問題,然後慢慢醞釀藏諸名山的大作。鍾教授認為我們政府現在的作法,只是在鼓勵快速地製造論文,雖然量增加了,但品質呢?
因為時間的限制,無法讓鍾教授暢所欲言,其實他準備的資料中,有一個部份本來想討論高教機構最近幾年逐漸出現的管理主義(Managerialism)觀點,可惜沒有給予足夠時間,未能讓他充份發揮。
王汎森所長則是一開始就要求以「個人」的名義發言。他聲明雖然當過人文處長,也執行過前任處長留下的政策,但他本人卻極力反對以SSCI與A&HCI判斷學術成就的作法。他指出人文及社會學界比較著重的是以書籍、文學及藝術創作進行發表,但這卻是引文索引未予分析的部份。引文分析向以期刊論文為主要對象,如果逕以此做為評價的指標,人文及社會學者的貢獻自然會被低估,永遠無法與理工學者競爭。這也是他當人文處長時,為何不斷阻擋國科會人文學研究中心,將引用分析做為評價學者的指標的原因。
其實,當天的會議,讓我感受到有些學術社群已經陷入方法主義及工具主義的氛圍,將引用分析變成工具,能做的就是修修改改,讓分析更好,然後將成果顯現出來,變成決策的參考。但從學者的角度來看,工具運用的正當性,必須考慮諸多的環境因素。尤其當天國科會科資中心所做的報告,標榜「國際共通指標」,更讓人文及社會學者毛骨聳然,感嘆工具主義者一力追求「同一性」的意涵,讓個別文化的差異性無法彰顯。持平而論,除了理工類可以如此同一看待以外,人文及社會科學其實是與文化、社會深刻結合的,以同一的指標衡量台灣學者的研究貢獻,這如何得了?
星期四, 5月 06, 2004
高等教育挖角風
這個消息令我震驚不已?自民國79年從美國回台在淡江任教開始﹐我就與蔡老師認識迄今。她是淡江的校友﹐在淡江的資歷比我還深﹐畢業短暫出國後﹐就留在淡江教書十餘年﹐一向對淡江有著很深的感情。多年前﹐我們這些與她同系的幾個朋友﹐陸續離開的時候﹐唯有她不動如山﹐一直死守淡江。去年8月﹐她更違背自己意願﹐接了系主任及所長的工作。沒想到﹐不到一年﹐竟然傳出她也要離開的消息。
懷疑之餘﹐我打電話回淡江詢問。透過與系上麗莉助教的一陣對話﹐我了解﹐這件事情大概已無轉圜的可能。看來政治大學開出來的條件﹐對蔡老師非常具有吸引力。除了薪水或許有暗盤無法得知以外﹐政治大學鄭校長允諾蔡老師一學期只要開一門課﹐其他時間可以專心做研究的條件﹐看來是讓蔡老師最為心動的一招。與她接觸的這幾年﹐她一直排斥接任何行政工作﹐一心只想從事研究工作﹐政大開出來的條件這麼好﹐她焉有不接受的道理﹖
她要離開的決定﹐已讓我原來教書的科系陷入震盪中。蔡老師是現任系主任﹐更是系上研究的強棒﹐發表在國外的學術論文已為數不少﹐而且她發表的地方﹐多半是社會科學引文(Social Science Citation Index)資料庫所收錄的期刊。這應該也是政治大學挖她的原因吧﹗去年論文排行的風波﹐讓政治大學吃盡苦頭﹐政大校長會出此招﹐專挖論文發表的大戶﹐不是沒有道理的。
但一方面﹐我也狐疑政大如此挖角能有多大的助益。最近看到一篇文章﹐介紹美國大學的「學術吉普賽人」(Academic gypsies)﹐探討的也就是當前高教的挖角風。與台灣大大不同的是﹐美國大學所挖角的﹐要不是帶著一堆計劃的老牌教授﹐就是正在研究前沿的新星﹐更甚的是社會知名的學術明星。前者當然是看重研究的能力﹐後者則是冀望能為學校提高曝光的機會﹐進行聲望的建構(Reputation building)。
這種聲望的建構﹐目的都是為了因應「美國新聞與世界報導」等機構的年度排序。「美國新聞與世界報導」的年度排序﹐其實只是一種聲望調查﹐而所謂的聲望﹐當然與媒體曝光率有很大的關係﹐要影響被徵詢的校長及系所長投你一票﹐知名度是大大不能省的?也是因為這樣﹐「美國新聞與世界報導」的年度排序﹐雖然迭受批評﹐但看來已變成美國社會及家庭的年度焦點﹐更是美國各大學力爭進入排行榜的大戲。
政大此次挖角蔡老師﹐已讓我看出台灣高等教育挖角風氣的盲點?其實蔡老師有點像孤槍俠﹐因為她研究的資訊計量學﹐在台灣真的是鳳毛鱗角﹐而政大更沒有與她搭配的研究團隊。這種挖角孤槍俠的作風﹐到底能為政大產生多少效益﹐我都不禁大大搖頭﹗
然而﹐始作俑者﹐還是得怪教育部。高等教育評鑑是何等嚴重的事情﹐重要的指標及細節都沒有討論清楚﹐就貿然公布論文數量的排序資料﹐不僅讓社會誤解評鑑的內涵﹐更造成各大學間的惡質挖角風氣。為政思慮不周﹐後遺症不知何時才得消﹖﹗
星期四, 4月 29, 2004
陳文茜住在溫州街
聽到這樣的問話,如果是一般人,我通常都苦笑以對。如果是熟人,我才會告訴他們,陳文茜住在我隔壁大樓斜對角的大樓,其實還有50公尺以上的距離。要我說幾巷幾號,我說不上來。因為溫州街的巷子不好找,就是告訴人家,還是常常找不到。
我在溫州街住了20年,看到的名人不少,郎靜山就是其中一位。但這麼久的日子,沒有人會問我那位名人住在那裡,陳文茜為什麼特別?想了一想,可能她的爭議性比較強,又常上媒體,所以才會讓人好奇。但說實在地,陳文茜搬來溫州街已經一段時間,我就是從來沒看過她在附近出現。朋友說在咖啡廳看過,也聽說她與中國時報副刊主編楊澤在「挪威森林」出現過,但我確實一直都沒有與她照過面。反而有一次看到周玉蔻,對著我們這一批明目書社的書友,詢問有沒有某一套書在出售!/span>>
陳文茜的家在一樓,門刷成一派粉紅,鐵捲門則是與別人迥異的白色,很好識別。年前,一到晚上,陳文茜的家常是燈火通明,我猜一定是常有客人,暢談終宵吧!最近,情況顯然有了很大的變化。
尤其是今年總統大選完後,陳文茜家的大門老是深鎖,晚上更是漆黑一片。朋友告訴我,媒體報導,開完總統選票陳文茜就逃到韓國去了!然而,事後的消息卻說這是她原來早已排定的行程。可見選後風聲鶴唳、謠言處處讓人惶惶不安的景象。事實上,320開完票那個晚上,我還看到警車停在她家的路口。警燈在夜空中閃爍的景象,更添詭譎的氣氛!還好一夜沒事,要不然我還真的有點擔心情勢的發展,更擔心一向寧靜的溫州街,會不會變成抗爭的戰場!
有一天早上,我如常地一大早到陳文茜家斜對角的早餐店,幫小兒子買蘿蔔糕。一邊在等待的時候,一邊則對著陳文茜家的大門端詳。一大早,她請的外傭正帶著3隻狗要外出蹓躂。想不到,看到我面對著大門觀看,外傭走沒幾步就趕快回頭,匆匆關上鐵門,而且以快動作收拾吊掛的衣服。難道她把我誤認為是監視人員?還是不良份子?
想一想也難怪,我幾乎天天都要到這一家早餐店買東西,如果是需要現做的食物,我都一邊等待,一邊看著外面做運動。這種觀視的動作,如果每天出現,很難不被誤會。
看來,名人的隱私權還真是個問題。只要一成名,想窺視及打聽的人自然源源不絕。想一想,還是當個普通人比較自由,興來穿著拖鞋、著條短褲就可以逛書店,四處優游。這也是為什麼我老是告誡學生,在溫州街碰到我時,盡量不要跟我打招呼。因為那個時候,我可能忘形地正沉迷於某些東西哩!
星期四, 4月 22, 2004
忙碌的招生組--形式主義不除,高等教育難救
經過一番了解,我終於知道,她們根本不可能不忙。從研究所的簡章、出題彙總到監考,在在都需要她們親自參與。考完試後,成績的查核更讓她們忙個沒完。她們非常謹慎小心,因為她們很怕出錯,一出錯,教育部最喜歡以過失議處學校,嚴重的話,更會影響年度的補助款。
那一天跟她們談後,我不禁反思,台灣這些繁瑣的招生程序,是考試制度所產生的後果。我們因為追求公平,所以唯考試是問。考試的核心就是傅柯所說的書寫中心主義。書寫當然需要評分,有評分就必須小心數字會不會出錯,所以這中間對分數的校對就必須小心翼翼,連帶著放榜時,對名單的掌握更是分毫不能放鬆。也難怪,我們必須開那麼多會議,目的當然是要藉更多人的眼睛,讓錯誤降低到最小。
這會讓我想起當年申請美國讀研究所時,就沒有這麼多的瑣事。美國的研究所要的離不開托福成績單、大學4年成績、加上申請表格及推薦信4樣資料,掌握這些資料後,就可以進行審核程序。名單確定,就逐一以信件通知學生錄取或不錄取。錄取通知程序也是台灣與美國最大的不同所在,美國是由個別系所自行通知學生,台灣則是由教務處統一發出通知單,然後當然還需要一個公佈錄取榜單的動作。
台灣何時才能改變這種考試為主的錄取方式,我實在不敢講。但我知道,考試第一的思維模式,除了讓大學的招生組變成Seven Eleven外,還產生高等教育的不少怪現象。
其一為進研究所需要補習。研究所的訓練旨在教育學生發掘問題,找出解決之道。經過補習框框的學生,學的多半是標準答案,根本沒有自己的想法。偏偏研究所就是要讓學生發揮自己,找到個人的一套看法。進補習班考上研究所的模式,已讓我們的研究所產生質變,難怪我們的研究被批評為多半是「後續補充型」,一點原創力都沒有!這應該也是我們投到國外的論文,被引率很低的主因吧!
另外一個怪現象則是,以技術性的延畢,爭取準備研究所的時間。日前,在一頓飯局中,師培教育中心的王主任,提到有學生選她的課,但整學期都不來。一問之下,原來就是準備被她當掉,然後因此申請延畢,以便從容準備考試。當王主任告訴同學,這門課會是零分時,這位同學才知問題的嚴重性。
想一想,這種情形在美國,根本不可能發生。以申請為主的美國研究所,要求學生繳交4年成績單作為參考,審核時,如果有一科出現零分,這位學生大概永遠沒有機會進入美國的研究所了。
但這種事情,竟然會發生在台灣,而且每年發生的個案還層出不窮。看來,台灣的高等教育真的已經生病了!很可惜的是主其事的教育部,一直都不願面對這樣的問題,仍然在形式主義的框框下,對所有的學校設下層層的限制。再這樣下去,台灣的高等教育能有何轉機,實在一點也無法讓人樂觀以待。
星期四, 4月 15, 2004
但願老死法國
事情肇因於選後社會的不安定,葉老師問我的感覺,我對他明言,台灣因此次選舉造成的族群撕裂,及二個陣營互不信任的情勢,確實令我有點擔心。我反問他的感受,他倒是老神在在,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我看他這種樣子,接著問他,他會老死台灣嗎?
他的回答令我大吃一驚。他說,他會留在台灣做事,但要老死法國。我問他為什麼?他說台灣現在有很多事可以做,他要趁著年輕時,多為生長的地方做一些貢獻。但另一方面,法國的文化讓他有歸屬感,他老了以後會回到法國,在法國的文化氛圍裡慢慢死去。
葉老師的話讓我想了很久。更讓我想起,才幾天前,在師範大學與讀書會的同學讀高達馬的《真理與方法》時,其中讓我們討論許久的一段話。這一段話指出「舍勒爾是一個現代的人,我們先輩的世界不再是他的精神和他的心靈的故鄉,而是他的歷史對象」。這句話的意思指陳,理解與詮釋一個文本時,不能將它當作歷史對象,遠遠地端視它,而是必須將它視為精神或心靈的故鄉,與它融合在一起,才能確實掌握文本的意涵。
葉老師的話,讓我深深地震撼!從他的話中,我可以感覺,他留學多年的法國,是他永遠不能忘懷的精神及心靈故鄉。他的這一番話,讓我一直在追問,法國到底有什麼特色,讓一個台灣人願意老死在它的土地上?
葉老師的話讓我想到自己。自小,我就是顧念故鄉的人。高中畢業到台北讀書,一放假我一定要回故鄉走一走。大學畢業,定居台北的前幾年,過年過節,徹夜排隊或買黃牛票,都一定要搭火車回老家,重溫兒時的記憶。就是到美國讀書那幾年,好不容易趁著假期回台灣時,我的心靈故鄉也不是台北,而是南部!拿到博士,朋友為我為什麼不留在美國發展,我搖搖頭不答!問這個問題的朋友,根本無法體會踩在自己泥土上的踏實感,是筆墨難以形容的。不管如何,兒時成長的地方,一直在我的生命中,扮演著無法抹滅的角色。
但曾幾何時,故鄉晚近的變化,已讓我少了前此魂牽夢縈的牽掛。這幾年,我反而慢慢能在台北,找到安身立命的所在。我已把自己慢慢定位成台北人,溫州街就是我的精神世界。這裡的書店,夠我建構老死之前的心靈故鄉了。
最殘酷的卻是,這次選舉,讓我體會到寧靜的精神世界已經瀕臨崩解。一趟選舉竟然可以選出撕裂的台灣,這是我不曾料到的。我一向對於踩在台灣的土地上,有著無盡的安全感。但這次選舉,竟然把我的安全感震掉了大半。
也因此,我不禁在納悶,選後的台灣,我該到那裡重找我的精神故鄉?看到葉老師義無反顧地以法國為埋骨之地,我的心靈該如何在那裡重新安頓?
星期四, 4月 08, 2004
台大文學院門口的一場對話
到了文學院門口,大部分人都已散去,剩下的師兄弟姐妹正要去喝咖啡。他們邀我一齊去,我以需要動一動為由,一個人留在文學院的騎樓下做柔軟運動。
看起來台大還沒有放假,進進出出打卡的人不少。我一邊甩手,一邊觀察這一些來來去去的員工,最後被二個女員工的對話吸引住了。
她們聊的是小孩子的教育。紅衣婦女問黃衣婦女,小孩有沒有去補習?黃衣婦女小聲地回答說,她的小孩連功課都做不完了,那裡有時間補習?紅衣婦女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一直問說為什麼不學這個不學那個?但我看黃衣婦女的態度,就知道她不是那種喜歡隨波逐流型的,她知道補那麼多東西,對小孩不見得好。但處在台灣這種環境,她只能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而不敢理直氣壯地回答。
她們聊著聊著,話題轉到小學生的作業問題。她們談到現在小孩子作業很多,老師常常要求小朋友一齊完成一份作業,因此一到週末,小孩子常會聚在一起。但卻產生了二種後果,一種是小孩子聚在一起玩得不可開交,作業卻是媽媽幫忙完成,結果當然是皆大歡喜:小孩子玩了一天,作業也得了獎。
另外一種後果則是父母親不插手,要求小朋友自己完成。結果自然不必說,小孩子七嘴八舌地拼湊出作業,但成績卻非常不理想。
黃衣婦女因此抱怨,要國小的學生作這些作業,其實有點強人所難。她說在國外,學校的圖書館及公共圖書館有很充實的館藏,小孩子如果實驗碰到問題要查資料,圖書館可以馬上發揮功能。她抱怨,我們的圖書館及教學設備並非完善,但卻要小孩玩像西方的教育遊戲,到最後都只是聊備一格罷了!
這樣的哀嘆,我在隔天中午的一場飯局,得到了呼應。4月2日中午,我與旅法的葉老師及李漢國的老弟,一齊到上河圖吃飯。席間,葉老師向我談及,他覺得台灣的小學生真可憐,學那麼多東西,都沒有自己的時間,哪能快樂!他告訴我,法國小孩看起來都很快樂,因為他們有許多自己的時間,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葉老師還告訴我一個故事。他說有一對移民法國的台灣人,望子成龍,本來對小孩也是採取台灣的教學模式,要求甚嚴。但有一天,這個小孩竟然要求要去學做麵包,不想讀書了!很怪異的是,這一對父母竟然答應了這個小孩的請求,讓他進職業訓練所,而且每天早上4點起床,就只為了送他們的小孩去學揉麵團!
葉老師講到此,有點感動的說,法國的社會就有這種彈性!他們給小孩自己嘗試的空間非常大。聽到他的描述,我卻感傷地說,台灣基本上離這種包容性還遠,我們的社會還活在「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境界,不管能不能練,有沒有興趣,總是要被勉強拿到畢業證書!這是形式主義高掛的社會,小孩子自然沒有出頭天,因為一切都被大人的價值觀所設定了!
葉老師說,也因為有這種彈性,所以法國的各種技藝都仍然非常興盛,因為有興趣的傳人不缺。這讓我想起幫我推拿的許師父,他一直感慨找不到傳人,再過個1、20年,他的一身功夫,看來就要失傳!
這到底是他的悲哀,還是台灣社會的悲哀!
星期四, 3月 25, 2004
高等教育的危機
其實,當天主要是邀請台灣大學社會學系薛承泰教授演講,主題圍繞著台灣人口的變遷及高等教育未來的趨勢。那個早上,薛教授除了一些教育改革的理念問題,稍為岔開主題以外,主要的重點還是在於台灣出生率對於教育發展的衝擊。他展現了一張最讓大家驚嚇的圖表,那是1947?2002年間,台灣地區每年出生人口數與粗出生率的條狀圖。從這張圖中,可以看出台灣從民國36年出生人口數往上爬升,到民國70年代開始下降的情況,尤其到了民國87年開始,出生數已下降到30萬人以下。
這張圖(見右圖,作者提供),不只是對各大學有所衝擊,其實最大的影響還在於教育部。教育主管機關如果不注意人口的變化趨勢,仍執意於廣設高中及大學,到最後一定會面臨招生及營運的嚴重問題。月前四技二專招生,錄取名額多於報名人數,造成高分不錄取的情況,只是例證之一。而教育學程廣設,最後變成幾萬流浪教師的問題,恐怕都是不知人口變遷,執意依照現況規劃的結果。
對各大學的衝擊,最糟的結果則是學生只要報考,一定就會上的情況。所謂的選才,大概只剩排名前面的國立大學的特權了。
其實,當天我也準備了教務處招生組準備的資料,但因為時間不足沒有報告,如附表。由這一張表,可以看到自民國70年以來,出生人口數逐漸下降的趨勢,到了民國91年只剩24萬7千人,以當天薛教授的說法,我們的淨在學率只有45.7%,大約只有11萬人,如果以今年大學招生名額11萬人而論,民國91年出生的學生,不用考都有學校讀。可是那時想讀及能讀大學的學生會這麼多嗎?以當前外籍媽媽生出的小孩,及台灣教育素質下降的趨勢而論,實在不容大家樂觀。換句話說,這批學生讀大學,也就是大約2018年之際,將是台灣高等教育最為慘烈的年代!那時,不知有多少學校必須關門?有多少科系會自動消失?更嚴重的則是,有多少老師會面臨失業的問題?
當然,對我們這些已跨過40歲的人而言,我們自嘲當時我們都可以準備退休,不用擔心。但現在初進學校的助理教授,那時正值盛年,他們該怎麼辦?
那一天,我們並沒有答案。但心裡面,我們都知道,高等教育高度競爭的時代已經來臨。如果學校不能發展出特色,系所定位不清,無法吸引學生,近幾年都會慢慢面臨招生的壓力。
這恐怕是牟校長安排當天的演講及討論,要我們居安思危的原因吧!
星期四, 3月 18, 2004
我的閱讀日子
回想大學時代,自命好學及喜歡買書,但想一想,真正看完的書好像不記得有幾本。大四時,與一位哲學系的同學相約要把莊子看完,但直到畢業,還只是讀到內篇的養生主而已,外篇更不用說了。
現在想起來,以前看閒書還可以,反正不用太傷腦筋;但一看起硬頸的書,那可是不一樣的光景,生平第一次看硬部頭的書,應該是在美國時,與另一個東亞系的學生,要求林毓生教授陪我們讀韋伯的「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的精神」,冰天雪地的北國,每週一次與林教授碰面共讀這本英文著作版的這本書的場景,現在仍歷歷在目。
民國79年回國,我看的書反而變少,看得比較多的卻是期刊論文。當時為了寫論文,努力翻閱西方的研究論文,寫成一篇篇的作品發表,想一想,雖然到最後很快升等教授,但在思想上,卻感覺異常貧乏,思考模式還是一直停留在量化研究的層次上。
真正的轉變,應該是幾年前吧!我接手世新大學圖書館館長,因為自己愛書,也努力為圖書館挑書,因而結識台大附近買簡體字書的幾位讀書人,這些人是明目書社的老客人,來自國內不同的學校及研究機構,每週四的拆書時間,讓我們變成熟稔的朋友。經過幾次醞釀,我們感覺不能只有擁書而眠,更應該起而讀書。也因此,張宏輝、葉春榮、毛榮富、鍾漢清、洪禎國及我等6個人終於組成讀書會,時間是每週六的下午,地點就在鍾漢清位於麥當勞樓上的辦公室。
剛開始,我們擬定了吉爾茲的「文化的解釋」、傅柯的「性經驗史」及布迪厄的「實踐與反思」及其他英文作品為起點。講好是大家輪流導讀,但結果是毛榮富導讀最多,其次是葉春榮及張宏輝,那幾個月間,我反而一點貢獻都沒有,話說回來,這些思想家的作品,當時我都很陌生,要我導讀,一定是會讓大家愈讀愈糊塗。
這個讀書會最後因為毛榮富要完成博士論文而中斷,但我卻因而邁入幾個當代思想家的思想世界,到目前為主,我都一直很感激這個讀書會的啟蒙,沒有這幾個朋友當時的包容,我可能仍然是精讀的門外漢。
這些朋友的導讀讓我一窺西方思想作品的堂奧,這也是到世新後,通識教育中心推動讀書會時,我會積極介入的原因,這幾年裡,我與學生讀過的書已不知凡幾,這其中包括全球化、後殖民、知識與權力等主題的不同作品,連維根思坦的「哲學研究」及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我們都一路艱苦地涉獵過。
最近,我更申請到教育部10萬元補助的跨校讀書會,準備研讀高達瑪的「真理與方法」,這一個整合世新、師大、台大及淡江師生的讀書會,有二十幾個人報名參加,確實出乎我們的期望之外。我們原來計劃以一年的時間來讀這本書,教育部的委員卻建議我們花二年的時間慢慢品味,看來,這種書確實是要慢慢讀,看能否讀出行間的意義之網。
其實,這幾年讀過的書,有時為了帶領新學生進入,部份書我重複閱讀多次。透過這種不斷閱讀,我每次都有不同的收穫。有時看到別人介紹這些思想家的思想時,一眼就能看出有無誤讀,或是看錯焦點的缺憾。
講實在地,閱讀之難就在於不知如何開頭,等到進入堂奧,就會發覺很多名著,其實不如我們想像中艱難,最近,我身邊的學生,已有人主動要求我帶他們讀康德的其他書,我實在很羨慕他們,如果我當年讀大學或研究所時,有這樣的機會及環境,我的收穫應該會更多。
星期三, 3月 10, 2004
佛寺宰羊
那一天,出家學生介紹圖書館後,順便帶我看看寺廟周遭的環境,他尤其詳細地介紹祀有觀世音佛像的後殿老建築。後殿雖然供的是佛菩薩,卻很特殊地備有民間信仰所需的線香、金爐及古老傳說的璧畫。因為這棟建築,學生說出一段與鄉民恩怨情仇的故事。
這個寺廟原屬鄉民的公廟。 30年前,地方耆老感於管理不易,推派代表至高雄,禮請法師前來駐錫。隨後經過幾位法師的潛心耕耘下,在南台灣已儼然成為一所深具特色,著有名聲的道場。
幾年前該寺完成大殿建築,寺方要將觀音佛像移到大殿,卻引發信徒不滿;加上祭禮風俗的差異,爭議愈演愈烈。民間信眾自組管理委員會,企圖收回寺產,因而屢生衝突。
但從學生的口中,卻似另有隱情。睽其主因,應該是該寺聲譽日隆,信徒漸多,香火鼎盛,因此引起部份地方人士的覬覦。這些有心之士,想收回寺廟,作為政治運作的精神中心。但因為法律上該廟已不屬鄉民所有,無法得逞的部份地方人士,硬是在每月十五,當著觀世音佛像及出家眾前,燃放鞭炮、起乩求神、殺豬宰羊,擺桌宴客地大吃一頓。少部份地方人士的目的,是想利用如此不堪的舉動,讓出家眾知難離開,順利收回公廟。
當天我感覺住持的無奈。他曾嘗試以正信佛教的角度,試圖提升鄉民,但民間信仰的務實性,似乎無法直入佛教自在解脫的境界。更何況,中間又夾雜人類學者呼籲尊重多元文化的呼聲,讓僧眾不得不隨順眾生,包容鄉民傳統的信仰活動。
但是,一個禁止殺生、深潛佛學的正信佛寺,卻每個月一次,眼睜睜地看著活生生的牲口當場被宰殺,真是情何以堪!這難道是台灣現當代地方文化必須保留的奇蹟!
星期四, 3月 04, 2004
阿貴的故事
其實,幾個月前,通識中心羅曉南主委就對我提過這個人,而他之所以知道,卻是因為管理學院何宗武教授的介紹。從羅主委的口中,阿貴是一個誰聽了演講都會動容的人。當時,我聽一聽就算了,因為沒有見過,無從想像。
沒想到,羅主委果然積極,這麼快就讓這個傳奇人物出現在世新的校園裡。中午,我參加了師資培育中心的學生活動後,就趕往 A201會場。走進時,剛好看到羅主委引言,我找了個位子就坐下來。
阿貴以他自己的故事做為開場白。他本來學法律,畢業後在投顧公司工作,年薪 10到20萬美金。30歲前,他因為坐擁高薪,騷包到在中國大飯店邊買了一間10幾坪,卻要價5百多萬的套房,目的只是要讓人知道他有一個地址寫著陽明山的房子。那幾年,他住高級地段、穿名牌,享盡各種人間榮華。但30幾歲時,有一天他開始聽到來自內心的聲音,不斷地追問這難道是自己一生想過的日子?經過一陣的摸索,有一天看到證嚴法師的說法,他忽然大澈大悟,那個晚上,他自言感動得痛哭流涕到歇斯底裡。
下定了決心,他辭掉所有的工作,準備獻身慈濟的救人事業。但剛開始,最不贊成他的卻是父親。他不得已,耐心的花了幾年的時間,終於讓不能釋懷的父親,首肯他走向宗教奉獻的路。
阿貴的確充滿魅力,他的口才也真是一流。但這不是令人動容的主因,阿貴的演講讓人感動的地方,是在於他所放出來的投影片,那一張張世界各地人民受難的痛苦顏容!
阿貴到過的地方一定不少,但他當天秀出來的照片集中在阿富汗、北韓、科索伏 3個地方。阿貴說,他到過的這些地方,讓他感受到受苦最多的永遠是婦女及小孩。看著無辜的小孩伴著無助的母親,看來真的會讓人鼻酸!尤其在那寒冷的阿富汗高原,冰天雪地,小孩子瑟縮地躲在沒有火堆的帳蓬裡,他們是如何度過每一個漫漫長夜呵?
那會讓我想起在美國威斯康辛州讀書時,有一個晚上,朋友的車子爆胎,他在修理時,我們在外面苦苦地等待。那是冬天的晚上,零下 1、20度的低溫,地上的冰無情地直透我們的腳底,實在是受不了時,我們只好一直一直跳,以此短暫的跳躍,冀望得到稍微的緩解。汽車修好回家後,經過近小時的休息,雙腳才慢慢地恢復知覺。我也因此知道寒冰的難以忍受!但這些小孩,他們是如何熬過來的?他們一定在半夜不斷地哭泣吧!
看到北韓及其他國家小孩,因為營養不良而瘦骨嶙峋的樣子,一樣讓人不忍!阿貴愈講愈高亢,批評的語氣愈形激烈!他的指責指向戰爭!男人發動了戰爭,卻讓這些婦女及小孩受盡無盡的苦難!
阿貴要求的並不多,他只要求大家發揮愛心,他要求大家珍惜資源。看到其他地區的小孩,連吃一餐及洗一個澡都是遙不可及的夢想時,我們卻是朱門酒肉臭,有時便當只吃一口就丟到垃圾桶!我們平常浪費水資源的情況,更讓阿貴哀憐以泛綠的水洗澡的阿富汗小孩!
當阿貴提到,他在別的校園感受到大學生對災難的冷漠時,我也同情地不斷點頭。最近幾天,我才想通,台灣整體的教育思維模式,學生只是國家競爭力列車上的鬥雞,追求的永遠都是想甩掉別人,讓自己勝出。這種環境訓練出來的學生,如何能發揮大愛?如何能發揮同情心?除了造就一批追求名利的公民以外,被國家操控的高教體制,更讓知識的發展,只能一力呼應產業的需求。學術的自主性發展,只是一場美麗的春夢。這種宰制的後果,就是知識生產的偏態傾向,讓台灣人看事情時,常常都是目光如豆,充滿管窺之見!
這是一場充滿人性關懷與自省的演講,是每一個老師及學生都應該聽一聽的告白。羅主委說,應該在導師會議再講一遍,讓所有的老師都聽聽看。我則說,應該在學生的週會講一講,讓現代的大學生知道如何惜福。但一方面,我也不禁自己反省,我真的都已做到了嗎?也許應該從我自己開始做起吧!
星期四, 2月 26, 2004
家長難為
這位老師知道我有一個國小五年級的孩子,她開始好奇地問我,有沒有讓小孩進才藝班?音樂班?或是舞蹈班?我對每一個問題,都是搖頭以對。聽到這樣的回答,這位老師告訴我,她的小孩小時就是因為沒有參加這些才藝班,現在進了國中,開始備感壓力。因為她的小孩就讀的學校,多半同學都具有多項才能,而這是現在小孩想要申請入學必須具備的基本條件。
講到這種主題,有時很令我不知如何應答。我的小兒子,自小就不願學這個學那個,稍為強硬一點,想讓他多學點東西,他就會哭哭啼啼,一副準備上刀山下油鍋的樣子,我只好放棄。連週三下午,想要讓他參加科學營或圍棋營,他都不願意。他目前唯一勉強參加的,只是課後的英文補習。我在猜想,他之所以還願意留在英文班,是因為外國人的教學確實不同。這些老外教師,鼓勵多,責備甚少,他們一向不願輕給壓力,讓小孩依照自己的意願學習。小兒子雖然偶而會問我,他要學到幾年級才停止,但語氣中,他並沒有排斥。
做為一個家長,誰不想讓小孩多學一點?但平衡點應該如何取捨?強迫自己的小孩一定非學不可,然後讓他直到失去興趣為止?還是隨他去,等他興趣起來時再全力幫他起跑?這樣的問題,恐怕是大部份家長念茲在茲、不知如何面對的頭痛問題吧!我有時也會想,這些才藝的訓練,都是小孩有興趣的主題嗎?還是家長在升學的思維下,自認為小孩必須學會的重要才能?
思考這種問題時,我總會回到自身。想起小時候,我並非成績頂尖之輩。在以前求學的學校,成績名列前茅的同學,通常都是那些家庭環境較佳,或是父母親屢加壓力的小孩。但經過3、40年的各自發展,我這個當年不被看好的小孩,卻讓昔日成績排在前面的同學,屢屢跌破眼鏡。
其實,反省自己當年,因為不喜歡課內書,我的成績總是落後。但因為愛看課外書,因而累積起來的閱讀能力及課外知識,讓我在最後關頭,總能突圍而出。從小自大,文字對我自有一種魔力,讓我無法中斷下來。這應該是我上升的動力吧!只要我願意研讀,我對文字的掌握,總會幫助我最後都能過關斬將。一直到現在,雖然已升等教授多年,但仍在享受與學生漫讀原典的樂趣,這都是這種文字魔力的展現。
所以,每一次若有朋友,提及讓小孩多學一點才藝時,我只能苦笑。而一方面,我總是不那麼著急。我提供的是一個讓小孩隨時可以閱讀的環境。雖然他現在著迷電玩,但只要他隨時回頭,我總會讓他找到想讀的書。縱然他可能少了一、兩樣才藝,但他老爸當年競爭的本錢──文字的駕御能力,我希望他至少能非常精通。
星期四, 2月 19, 2004
落難的堂兄弟們
7、8年前,堂弟欠了一屁股債,有一陣子鬧得風聲鶴唳,討債公司揚言,只要一看到堂弟,就要砍斷他的手腳。為了躲避債務,他攜家帶眷,遠逃澎湖。前幾年,堂弟根本不敢回鄉,最近因為風聲稍緩,他才敢利用過年期間,不動聲響地回老家。
初二那天晚上,堂兄弟妹齊聚一堂,我下去與他們見面時,發覺他的眼袋已然成形,可見這幾年的壓力,讓他老化了不少。
堂弟面對的困境,是家族中堂兄弟的共同遭遇。而這種種的遠因,其實都與十年前的房地產狂飆有關。
我的記憶仍極深刻,多年前,我們幾個堂兄弟趁著舊曆年的機會,團圓在一起。那一晚,就在四叔的筍子工廠,大家圍著炭火,一邊烤肉一邊聊天。
遠在台北工作的我,竟然不知老家已經被炒翻了天。透過堂兄弟的口中,我知道王永慶已經決定在麥寮設立六輕,因為這個消息,家鄉的房地產價格翻了好幾番。當天,堂兄弟們告訴我不少雲林人日常生活中所畫的大餅。
依照傳說中的規劃,雲林的沿海將變成工業區,我成長的山區,則將被規劃成住宅及休閒區。而東西快速道路的開通,就是要連接山線與海線,讓住在山線的工作人員,在半小時內就可以趕到台西一帶上班。因為這樣的傳說,山區的土地開始大肆飆漲,土地是有行無市。
堂兄弟們也因此,大家一齊集資,在鄰近草領的石璧山區買了一塊地。依照他們畫出的圖像,以後石璧將被開發成高爾夫球場,原來的產業道路,會大肆拓寬,從古坑通過石璧直達溪頭。
只要路一通,石璧一定是人潮鼎盛的休閒重地。堂兄弟看到了這一點,他們所買到的那塊地,據說就在高爾夫球場邊。他們打算蓋一間休閒旅館,單賺這些來打高爾夫及休閒的人,就足夠他們忙碌一生了。
那時,我對家鄉還存有一些小時的夢想,因為著迷於華山的景緻,打算買一塊退休後養老的地方。但還沒有採取動作,土地價格已經開始飛漲,非我所能承擔,我不得不失望地打消念頭。
但曾幾何時,股票泡沫化連帶引發房地產的崩盤。所有規劃中的大餅,一下子變成空中樓閣。土地轉瞬間跌落谷底,再怎麼便宜都乏人問津。堂兄弟們集資買的那一塊地,自然也形同廢置一般。堂弟因為貸款過多,還不出來,到最後落得原來的房子都被拍賣,不只囊中如洗,更欠了一堆債,只好遠避澎湖。四叔的筍子工廠,也因為高估景氣的幅度,膨脹過速,在投資回收不如預期下,近十年來一直還處於負債之中。
那幾年,不只是堂兄弟們落難,表弟也遭了殃。小時跟我常玩在一起、為我受過的表弟,當大家樂組頭還不出錢,只好避債高雄,但不旋踵間,因為一場車禍去世。只有我這個不知景氣為何物的學究,因為沒有隨波逐流,所以沒有受到什麼衝擊,日日過著一樣平淡的生活。
也因此,每當政治人物大喊景氣的燕子已經歸來的時候,我總會嗤之以鼻!這一些人大概只看到科學園區那些富有的新貴如何花錢吧!對我來說,要看景氣有沒有復甦,最好的觀察地方,仍然是台灣的鄉下!
星期四, 2月 12, 2004
買書老友相見歡
隔沒幾天,洪老師終於跟我連絡上,開門見山就是吃飯的事。他唸了五、六個人的名字,說好了就在溫州街口的醉紅小酌,時間就定在週四晚上──我們這一群人以前固定在明目買書的日子。
當天,我從學校閒步穿過堤外便道,一路走到溫州街已超過 6點。到了醉紅小酌時,所有人都已到齊。包括洪老師、張宏輝、鍾漢清、楊碧川、葉老師、廖老闆、舒國治、辜振豐、劉后安及我等十餘位,大家終於在驚奇中碰了面。當天是洪老師請客,上菜以後,幾瓶啤酒及清酒就讓大家開始活絡,大聲喧嘩起來。
這些人碰面,總是離不開買書及政治兩個議題。作家舒國治聽到大家聊到買書的細節問題,就起鬨說應該邀請文教版記者來,因為我們談的買書經驗,是文教記者個人所無法親自體會的。如果他們將這些對話內容寫成文字稿,一定很有價值。
其實,洪老師原就有邀請中國時報的文教記者陳文芬參加,也許她當天太忙不克趕上。但這確實是一次難得的機會,這一些人都是買書的行家,那一家書店開始打折,圖書以那種主題為主,書店的最新狀況如何,都逃不開他們的掌握。當天有幾位聽說師大附近有一家專賣大陸舊書的書店,又開始蠢蠢欲動,準備去探險了。
這一批人,一見面當然也離不開政治的論辯,尤其是選戰的議題一樣在飯局中發燒。幾年前,這一群人清一色是綠色族群,一心想拉國民黨下台。但有了這幾年與民進黨交手的經驗後,有人已經變成反對黨。禁止大陸書進口當然是導火線之一,但執政黨不長進,怕人唱衰及硬坳的性格,也是讓我們這些原來的支持者大呼受不了的主因。當然,我們之中,執政黨的堅實支持者不是沒有,但大部份已經開始鬆動,卻也是不爭的事實。讀書人的要求其實不多,連一點點的思想自由都無法保障,難怪書生都想造反,這恐怕是執政者必須深刻反省的。
當天晚上,明目書社老闆賴顯邦沒有出席,引起一些人的詢問。我們這一幫人以前的飯局,賴老闆向來無役不與。但這次聽說他有事到宜蘭去了,實在令我們有點悵然若失。雖然我們久已不在明目現身,但賴老闆的風格卻讓我們永遠把他當做好朋友。最近他應該也是傷透腦筋,在問津堂及秋水堂的夾殺下,他也已將書價殺到 4.5倍,張宏輝說明目現在每個月營業額必須達到130萬才可以打平,看來這一場仗還有得打。
席間,我深覺這些人的友情難得,於是追問何時及多久可以再如此見面?大家吵了一陣,還是沒有任何答案。倒是飯局結束時,有人慫恿喝一杯咖啡的呼聲,得到最大的贊同,於是大夥漫步走向溫州街知名的咖啡廳──挪威森林,繼續飯局中未完的爭論。
星期四, 2月 05, 2004
大哥的滄桑臉色
五個兄弟姐妹中,我與大哥比較親近,接觸相對頻繁,因此較能觀察大哥的心情變化。這幾年,我也慢慢體會,大哥的臉色變化,與台灣的經濟變遷有著很大的關係。
第一次看到大哥臉色凝重,大約是20年前。那時姪兒女一個個接著出世,家庭的負擔及工作前景的不確定,大哥當時無奈疲憊的眼神,現在仍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裡。
為了養家活口,大哥開始學習安磁磚。剛開始時在台北,一段期間後,為了照顧家庭,他轉回鄉下工作。5、6年前,台灣房地產正好時,他著實賺了一些錢,每次回鄉他都會提及,他出去做一天的工錢幾千塊,一個月10幾萬跑不掉。如果連大嫂一齊出去工作,20萬都沒問題。那是大哥最為風光的時期,每天充滿朝氣,等著好運的降臨。
那一段日子,確實是台灣的黃金時期,緊隨著股票的飆漲,房地產也跟著狂飆,大家樂更隨著在鄉下蔓延。跟著這股潮流,大哥不僅玩起大家樂,更玩起股票。起初一段期間,他確實賺了一些錢,因為這種錢太好賺了,他變成天天蹲號子,因而,安磁磚的本業工作就時斷時續。
沒多久,股票開始泡沫化,大哥被套牢了不少。接著房地產崩盤,房子的交易日漸冷落,連帶著,安磁磚的工作也日漸稀少。大哥就這樣賠掉以前賺的錢,而且近2、3年來,更沒有任何安磁磚的工作機會出現過。
2年前,大哥看中一塊農地,於是貸款幾百萬買下來,與父親開墾的溪邊地一起,全部種了柳丁。大哥未開始種柳丁前,柳丁的價格一公斤超過10元,等到大哥的柳丁收成時,已經跌到9元,今年舊曆年前,柳丁的價格卻只剩6元。大哥開始擔心,眼看明年產量爆增5百噸,他知道價格非崩不可。他告訴我,明年柳丁一收成,有人喊價5元,他就要賣了。雖然成本算一算要4塊半,但為了保本,他不得不壯士斷腕。
也許是對柳丁前景的擔憂甚多吧!我看他今年一點都沒有過年的心情,過年這幾天更是天天仍到田裡工作。他必須盡快剪除繁密的枝葉,為噴灑農藥做好準備。我有時多看了他幾眼,發覺他比去年龍鍾了不少,臉上更多了幾許深深的刻痕。
其實,比起戴老師來,大哥並不是最糟的。戴老師的柳丁到目前都沒有採收,才令人擔憂。幾天前,我逛到戴老師的柳丁園,看到果實累累的柳丁滿園都是。一聊之下,像他這樣年前沒有賣出柳丁的果農為數不少,本來行政院游院長答應商請廠商,以每公斤4.8元的價格保證收購,製成柳丁汁;但直到過年前,這樣的保證還沒有兌現。而從戴老師的口中,他對這樣的選前支票愈來愈不抱信心。看來,他幾萬斤的柳丁是要泡湯了。
過年回來這幾天,我每天早上就在村子的裡外散步運動,有時在田裡,看到戴老師孤獨的身影,都會令我不忍卒睹。而最令我難以忍受的,只為了討一口飯吃的大哥,他逐漸深沉的臉色,讓我體會到農業在台灣,確是已臨近秋天,而冬天更可能轉瞬即到。
星期四, 1月 15, 2004
人生多舛讀書人
去年 12月中旬,修我「性別、知識與權力」課程的石定洲突然發了一封信給我,信中提及二週前的「體檢報告已經出爐,醫師告知有罹患淋巴腺腫瘤及甲狀腺腫瘤的現象,學生將於12月16日再度住院接受放射線檢驗,報告會於12月25日出爐,醫師建議我檢驗期間保持休息狀態,因此,學生想請假兩週,關於作業部分,希望老師能讓學生延後補交,部分需要導讀課程,也懇請恩師於體檢報告出爐後,能讓學生再行加量補齊,以示公平。」
看到這樣的信,真是令我震驚不已。石定洲是中途加入我班級的研究生,看起來高頭大馬,身體健健康康的樣子;沒想到,一生起病來就如此嚇人。為了讓他安心看病治療,我回信請他以治病為重,功課先不要放在心上。
過不了兩天,他回了一封署名「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信,其中指出「明天就要去檢查,今天抽空到書店買書,計畫帶到醫院讓自己消遣用,煞是有緣,竟遇到同學。其實,人跟人相處就是一種緣分,跟她招呼寒喧後才發現,求學問、做人,不都是如此?自從企管專科畢業,插班輔仁大學唸法律,到中山大學修教育學程,以至到世新唸碩士,這之中固然有許多恩師提攜,但是賴老師的影響讓我受益匪淺。」他在信中還稱讚我「倚老不賣老、彈性不固執、幽默不傷人、關心不冷漠、真誠不矯情」。
透過同學的信中看自己,的確是一種人生的體驗。尤其來自面對生死交關疾病的學生的口中,更讓我難以自已。我也沒有想到我在性別研究所第一次開課,就能讓這一批學生讀出如此的興味。
在這一堂課中,我開了一些書單,多半是知識與權力相關議題的讀物,這其中包括一些批判味道甚重的翻譯作品。他們必須輪流導讀,每週更必須寫心得報告。我很難得看到有如此投入的學生,他們彷彿找到自己人生的缺口,讓自己流入知識的大海中,接受各種不同思想的衝擊與挑戰。
這一些學生,來自不同學門。其中兩個是旁聽生,有一個更是國北師的研究生,目前在國中任教,每週老遠請假從新莊跑到世新來聽課。我有時雖然常為了一整天的課感覺疲累,但看到他們如此興緻高昂的樣子,我都會不自覺提起精神,與他們神遊思想的世界。
有一天我不知為何,跟他們提到米蘭昆德拉《生命不可承受之輕》這一本書,並談及我幾年前研究名人自殺的過程,我曾因此收集了不少顧城、老舍、三毛、王國維、班雅明、海明威、三島由紀夫及川端康成等名人自殺的資料。萬萬沒有想到,這些學生除了聽得非常動容,聊開以後,我才曉得這些學生有的或有親人以自殺結束生命,有的更有過自殺的念頭,有些還親身嘗試過。石定洲就不諱言,他曾割腕幾次。
看來,年紀輕輕,他們在人生的旅途上並不順暢,他們曾經如此艱難地面對生命中幽黯的深谷。現在,他們進了研究所,讀書讓他們找到另一種的快樂,但往後呢?我實在不敢多想。我現在只想盡一己之力,帶這些學生經驗大思想家奮鬥的歷程,這或有助於他們走出自己的一條路吧!